【忘羡】山之高（二）
十月的高原并不十分寒冷，但较之姑苏的天气明显干燥许多，昼夜温差也很大，初来乍到需要一定适应时间才能全身心投入到消耗体力的工作中。队员们商讨后决定放缓进度，以适应这里的气候。
几天后，他们雇了一名当地的牧民带路，到人烟稀少的深山谷地中探索考察。
翻越过一座大山后是一片高山林地，周围气温相较之前更低，但湿润了些，众人休整一番后又往前走了接近半日，眼前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河滩。
越冬而来的动物大部分已经圈占了自己的一块领地，距离林地最近的鹤群远远地看到人类的踪影便立刻发出叫声示警，动物们纷纷往与来人相反的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便又开始各自觅食、嬉戏打闹。
深山中导航几乎是废掉的，他们不想每次来此考察都完全依靠牧民带路，故而一行人中有人沿路绘制路线图，有人不时脱离队伍一段距离沿路拍照，也有人在做采样收集，各有自己的工作。
蓝忘机这次带队并未做让全队长期停留观察的打算，因此只是轻装简行，专业设备也没有带太多。若是他与蓝曦臣带上一批研究所的同事来考察自是不必担心，但这次队中临时加入了不少年轻的志愿者，这些人大多刚毕业不久，甚至还有在读的学生，并没有经历过长途跋涉，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应付高原深山中恶劣的环境和和种种突发状况，有经验的队员不可能将太多精力放在照顾他们身上，出了意外得不偿失。
蓝忘机观察了周围环境，与经验老道的几名队员分组带人扎下了帐篷，随后众人分散开，到周边收集枯枝干叶准备生火。
临近黄昏，太阳几乎已经瞧不见了，天色自远处一点点暗下来，温度也开始明显下降。一群人围着架好的火堆啃着压缩饼干，交流起一天的观察成果。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间或给年轻人们普及点书上找不到的知识，也讲些探险中的奇闻趣事，听得他们个个眼睛发亮，有时饼干在嘴里咬到一半都忘了继续嚼，一群人中不时爆发出阵阵惊叹声。
待到天已全黑，大家便陆陆续续进帐篷休息了。外面风虽然不大却还是很冷，只有火堆旁还算温暖，几个年轻人终于熬不住倦意进帐了，只余蓝忘机一个人留在外面。
其实他一直有十分规律的作息时间，但出门在外身不由己，况且最近莫名地浅眠，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更不必说还有同宿队员半夜打呼这种尴尬的事，便直接承担了前半夜的守夜任务，等后半夜有人来替时再去休息。
不睡自然不会入梦，更不会被那些奇怪的情绪与身体的反应扰乱心境，蓝忘机平静地坐在火堆旁，就着那点光从背包里翻出了自己誊抄的前辈的文章，专注地读了起来。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纵是人类拥有高等的智慧，利用各种方式将这地球上许多过去未曾获知的事或物的存在探索了出来，依然还有更多的秘密等待着他们发现。
尤其是在这高原之上、星空之下，更让人感到自己无比渺小。
不知看了多久，将同样的内容反复读了多少次，蓝忘机才终于将一摞纸折叠整齐放进塑封的防水袋，妥帖地收进包里。他先坐在原处活动了几下关节才慢慢站起身来，小幅度地拉伸了一下僵硬的肌肉。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蓝忘机最初以为是帐中有人出来方便，并不急于回头去打招呼，但片刻后他才意识到那声音似是从远处传出，而且声源正在一点点靠近。
他心头警惕，全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谨慎地偏了一下头，接着迅速转身。
一只黑颈鹤正从帐篷区的方向一颠一颠地冲他跑过来，边跑边仰着头看他，似乎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头，又往前跑了几步才慌忙刹住脚步，一时没有保持住平衡，在原地“吧嗒吧嗒”地转悠了半圈才停住。
蓝忘机在那鹤转身时敏锐地发现了它尾巴上的红羽，基本确定它应该就是前些天来……调戏过他的那只鹤，莫名地就放松下来。
他刚刚重温过前辈的文章，字字句句犹在眼前——“黑颈鹤经常被信奉佛教的藏族同胞视为‘神鸟’，在藏语中称其为‘哥塞达日子’，也就是‘牧马人’，有高尚、纯洁、权威之意，在藏族传说中是为格萨尔王与王妃传递信物的使者，极富灵性。但时至今日，种种原因使得它们不再愿意亲近人类，这是警示，也是人类的悲哀。”
那鹤见蓝忘机没在看自己而像在想什么事情，似乎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般，又开始绕着蓝忘机“哒哒哒”的转圈，只不过这一次在河滩附近，没那么多干松的泥土给它扑腾，也没给蓝忘机捣什么实质性的乱。
蓝忘机非常不负它所望低头去看了它一眼，那鹤登时就如同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仰起头来回动了动爪子，又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弯下脖子将头埋到了背部的羽毛里来来回回地蹭了半天，直把本来不算凌乱的发状羽都蹭地毛毛燥燥的，这才晃晃悠悠地把头伸出来，橙黄色的眼睛紧紧停留在蓝忘机脸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一人一鹤在火堆旁诡异地对视了半天，谁也没动。
蓝忘机从来情绪波动都极小，就算天大的事到他面前可能也就是皱皱眉、眨眨眼、抿抿嘴唇的反应，此时更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目光堪称严肃。
而那黑颈鹤……虽然是难得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不动了，但那双小眼睛里映着被风吹动的火光，仿佛有情绪一般闪着光芒。
那鹤到底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又动了起来，一会扇扇翅膀，一会又扭了扭尾巴，像是有些焦躁。
蓝忘机似乎有种天生的冷淡，看上去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尤其在小孩子和小动物眼里，更是有些不能接近的意味。他还从没见过对陌生人类——尤其是自己——如此热情的动物。虽然几天前已经见识过它的顽皮，但那毕竟很短暂，他只当是碰巧。而今天他已经能确定，这只鹤大老远跑来，完完全全就是为了来逗他。
天知道这种诡异的直觉到底是怎么来的。
蓝忘机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这个自来熟的小家伙，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几分柔软。
「真可爱。」
那鹤也不知是闹腾够了还是发现蓝忘机愿意看它了，终于消停了下来。似是迟疑了一下之后，它慢慢以极小的幅度将头向着蓝忘机的手靠过去，眼睛也没有向之前那样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而是低低地望向地下。
它挪地越来越慢、幅度越来越小，几乎就要停住不动的时候，蓝忘机伸出手去，在它红色的发状羽上揉了揉。
那鹤马上就弹了起来，脑袋在蓝忘机手掌上轻轻顶了一下，在原地自顾自地转来转去，似是欢喜极了。
得了默许他便胆大了起来，就在它迫不及待地要把脑袋往蓝忘机手底下凑的时候，靠他们最近的帐篷中发出一阵闹铃的响声，吓得它往一边蹦了两步，帐篷中有人打了个呵欠，接着就是一阵起身的声音。防寒服与睡袋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晚似乎被放大了数倍，蓝忘机看了看那鹤，向它略微挥了挥手，示意它离开。
黑颈鹤绕着蓝忘机又转了转，颇为不舍地扑腾了两步才跑动起来，跑着跑着又停下来回头看了蓝忘机一眼，竟似是极为不舍，见蓝忘机一直默默看着它，才不情不愿地继续跑起来。跑了一会似乎是突然想起来自己是长了翅膀的，顿了顿脚步展翅飞远了。
蓝忘机目送他在视线里消失，指尖轻轻碰了碰手心。
换班的人出来了，蓝忘机便进了帐篷里休息。
依旧是一夜浅眠，依旧是奇怪的梦境。
这一次，那个眉眼弯弯的青年坐在茶色的矮几边托着腮看他，笑地露出了一口白牙：“我们家蓝湛真是好看！啊，不行，我要把你藏起来，这样别人就不能垂涎于你的美色了！只有我这么好看的人才能看！”说着便张开双臂，俯身越过矮几去抱他。
蓝忘机看见自己也伸出手去回抱住他，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一处，甚至能闻到那人身上带着的青草香。
他听到自己在那人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不知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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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时间]
文中汪叽读的手稿是根据百度百科诌的，没错我就是那位假冒的“前辈”[doge脸]
感谢喜欢！比小心心~
